为什么叫卡车(卡车是什么类型的外来词)

王光之/一个有腔调的人文类解读头条号

如果将人类的语言文字视作一个帝国的话,那么这个帝国一定是一个不断扩张、锐意进取的帝国。

何以言之?因为我们的语言文字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这种变化是十分广博的,然而它其中的一个维度就是它时刻在吸收、接纳着天南海北和大河内外的异乡腔调,一如一个四处南征北战、攻城略地的帝国。

一种语言要想长留于世,它必须得从四海八方、天南地北吸收词汇、句法和修辞。

“语言,和文化一样,很少是自给自足的”,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如是说道。

萨丕尔,生于德国,美国语言学家、人类学家、语言人文科学研究专家

这句话和我上头提到的关于“帝国”的论述其实有异曲同工之义,旨在说明一个道理:语言文字是不断变化着的,固然语言文字自身的进化是不可忽视的,然而一种语言对另一种语言的吸纳和接收亦然大有学问,甚至可以说,这个“学问”至关重要。

而我们的汉语作为世界上体系最庞杂、词汇量最大、最难以掌握的语言之一,尤为如此。

《兰亭集序》的摹仿本。《兰亭集序》是我国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作品,行草体,其地位之高,乃至于无出其右

我们要提及的话题就是“汉语中的外来词”。那么这个所谓的外来词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来简单科普科普,简而言之,这个外来词就是一种语言从另一种语言中吸收来的词汇,一般的吸收途径包括音译(诸如沙发、法兰西)、半音译半意译(诸如马克思主义、迷你裙)、音译兼意(诸如可乐、引擎)、音译加上汉语语素(诸如美国、卡车)、借形(诸如BBC、NBA)五种(这是一种说法,不绝对)。

目前汉语中的外来词主要有三大来源,分别是少数民族语言(比如“胡同”就是来自于蒙古语gudum)、地方方言(比如冲凉、搞、瘪三等等)和外国语言

而这三个来源中,最主要、影响力最大的来源其实还是外国语言,再细分下去就是欧美和日本两大来源。

那么这些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朋友”又是如何“随风潜入”汉民族语言里,落地生根成为了中国人潜默语境的一员的呢?

欧美和日本的外来词谁又更重要或者说更“接地气”一点呢?

在欧风美雨之中——汉语的西方外来词

汉语中有大量的西方外来词,在现代社会甚至有时候离了一些西方外来词,我们的表达就无法达意。比如说“基因(gene)”、“逻辑(logic)”这些科学性的名词,还比如“新西兰”(New Zealand)、“荷兰”(Holland)这些国家的音译名。

荷兰,是对英语单词“Holland”的音译

汉语对西方外来词的吸收,简单说来,主要有三个阶段。

汉语第一次大规模吸收接纳并转化西方外来词大概是从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开始的,第二次大规模吸纳外来词的时间则是五四运动与新文化运动,而第三次则就是改革开放之后了。这三个时间内西方国家都对中国具有绝对的政治经济优势,于是这种优势就顺理成章地辐射到了文化之中。

总体而言,汉语对西方外来词的吸纳是被迫性和主动性相互交叉的。早期的西方外来词更多是侵略或殖民中国的西方殖民者制造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一个缩影

在这种历史语境之下,形成了两个奇特的语言现象——一个是中国化了的英语,也就是上海苏杭一带的洋泾浜英语 (Pidgin English);另一个就是汉语中混入的大量的音译外来词。

19世纪流行于沿海地区的《英语注解》,大多是以中文去音译英文

以西方外来词作为讨论对象,要从接收方式、时间沿革、积极和消极影响三个方面去看。

20世纪40年代的上海外滩

其实洋泾浜英语和外来词是一类东西,但差别就差别在外来词是有意识的,而且是以词汇为单位进行吸纳的,而洋泾浜英语大多只是机械化、简单粗暴的音译句子和日常用语。

这样说吧,外来词是“混血儿”,而洋泾浜英语只是“打扮成中国人的老外”。

诸如“沙发”、“探戈”和“蝌蚪啃蜡”(Coca-Cola可口可乐的早期音译)这些的音译词出现时,这时候的汉文化与西方文化更多只是相互碰撞,象征着汉语对西方语词的初接触。而只有到了新文化运动时,人们高喊着“德先生”(democracy)和“赛先生”(science)时,才意味着中国的知识分子已经对外来词有了基本概念和不再生疏。

《新青年》杂志,由陈独秀主编,是新文化运动的主要阵地

人们可以自由运用外来词了,而不是被动运动,即所谓的“从心而用,想怎么样用就怎么用”。

可口可乐,早期被译作“蝌蚪啃蜡”,在中国的销量很低,而后被蒋彝先生译作“可口可乐”后销量直升

到了如“大巴”这样的音译兼意译词乃至到全意译词的出现,才象征着西方外来词融入汉语的程度日益加深,从而成为汉语的一部分。其中不乏某些已然全然“汉化”的词。

举两个例子:有一个是从法语半音译半意译而来的词,那就是“普罗大众”(法语普罗列塔利亚的音译),这个词结合了中国式的人文理念。“普”意味“普通”、“罗”意味“广大”而“大众”则是无缝衔接的汉语词语,从而精准地形容了芸芸众生,这是一个具有典型汉语特点的词,也是外来词高度本土化现象的证明。

诸如此外的外来词还有前头提到的“可口可乐”,兼顾了意译和音译。所谓“可口”既是音译,是以汉语中“美味”为意,所谓“可乐”则是意指汉语中“心情畅快”。

《清明上河图》摹本。《清明上河图》原作是我国北宋画家张择端风情名画

除此之外,有些优秀的学者还将一些汉语自有的词语和外来词结合,比如趔趄(lurch)和倒霉(damn),从而加深了融合程度,让外来词“入乡随俗”。

另一个全然汉化的现象则是科学名词,如从英语译来的“荷尔蒙”(Hormone)、“基因”(Gene)这类的词语,它们的出现补上了汉语中对于现代科学描述上的“空白”,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汉语的一部分。通过大量的使用,现在的人们几乎难以察觉这些科学外来词的生硬,这佐证了它们已经高度汉化、成为汉语一部分的事实。

基因一词,是对英文单词“gene”的音译,但是也兼顾了意译

而当我们立足于现代互联网的视野,来看待讨论的外来词的汉化问题,我们反倒看到的,不是外来词的冲击,而是汉语本身具有的强大生命力和同化力。

以许多的网络流行语为例,比如“客”这个例子,所谓的“黑客”和“博客”之流,象征着汉语言能够快速地适应互联网语境,同时不断地延伸自我的意义,汉语通过外来词获得了简约性(CCTV、BBC这些借形都是外来词)、适应性(汉语在互联网语境下的进化)和经济性(便于外交、贸易等等)三个方面的意义,重中之重则是适应性。

比如“做人不要太CNN”(美国的一家电视台)、“你打球也太NBA了吧”(美国篮球职业赛),这些句子都是十分典型的适应性例子。说明我们的汉语通过网络上的西方外来词,得以完成了新时代的进化和自我的新陈代谢。

CNN即Cable News Network的缩写,是美国的有线电视新闻网

汉语吸收外来词,也偶有失去汉语古朴魅力的缺点,然而总结起来,西方外来词利大于弊,可以使扩充汉语的表现力、增强汉语的国际性以及延伸汉语的生命力和适应性。

相较之下,而汉语中的日本外来词则更为“本土化”。

从扶桑东瀛而来——汉语的日本外来词

日本作为我们一衣带水的邻邦,从日语中而来的外来词,对于汉语的影响也是不言而喻的。

日本保留了许多繁体汉字的词语,事实上,日语的书面语就是在汉语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日本外来词在文化血脉层面较之西方外来词更为贴近,与西方外来词不同的是,日本外来词除去少量音译词,几乎都是日本入借用汉字创造出的新词。

事实上也就是汉字词语,大概类似“出口转内销”。

其实,汉语中的日本外来词远远不及汉字和汉语对日语日文的影响。日本外来词在本质上仍然是汉字词汇的延伸,而并非异族语言的借用。我们可以大致认为,日本外来词对汉语最大的影响莫过于意义的扩张和汉语的现代化,而非新词的创造。

如果我们回头来看看汉语中的日本外来词,你会发现如今我们经常使用的词语中有许多其实都是“扶桑来客”,这些词甚至一点都没有“混血”的模样,就好比是“海外的华裔”。

和欧美外来词大多是描述科学性事物和新潮事物不同,日本外来词大多都是社会性的词语,诸如“革命”、“哲学”和“法律”等等。我们可以这样想,日本外来词其实就是日本人根据汉语之义去意译西方语言,然后再传回中国,整个过程其实都是汉语本身意义的来去变迁而已。

辛亥革命之后,孙中山等人在南京合影。这个时候,“革命”这个词在中国成为了热词

比如“宅”这个词,在我国古文中的本义就是“屋宇”,去了一番日本后再“回国”便在本义基础上化出了“久居在家”的动词之义。是的,竟然也毫不突兀,那还是因为汉语语境中就有这个词的原始义。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日本外来词与汉语的磨合度相较“金发碧眼”的西方外来词更高,几乎是“严丝合缝”,这也不稀奇,毕竟日本外来词其实就是汉语的分支。

日本外来词回流到汉语的时间大概也是在19世纪后半期,其影响之大,甚至有人妄言道:“离开了日本外来词,现代中国人几乎说不了话”。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是现代汉语中常用的社会性词语确实有50%-70%来自或者间接来自日本。

日本有些基层警局有一日署长的规矩,即所有警员轮流当一天署长来管理警局

比如“派出所”这个词就是典型的日本文法,再比如“人气”、“理念”和“物流”这类现在我们常用的词语,基本都是从日本渡来的,这并不奇怪,因为日本的现代化比中国更早也更完整。

但是其实应该是“离开了汉语,日本人就说不了话了”才对,因为这些日本外来词基本都是日本人从汉语中拿来的词语,他们也得用啊。甚至还有些日本外来词是从中国传统文化中跳脱出来的创举,如“经济”这个词就是从中国古籍中的“经世济民”化用而来,这体现了汉语的高创造性和独特的审美能力。

同时,日本外来词也激发了汉语的自我创新,使这门古老的语言迈向了一个新的台阶。

从日本视角出发看日本人是如何化用汉语,再从汉语角度看汉语如何接纳日本外来词,这两个角度交叠下,我们可以得知,日本外来词使得汉语表意更为丰富、使用更加灵活。而且同时日本外来词融入汉语较之西方外来词还带有些许生涩,它们显得更为自然。

新闻记者。“新闻”这个词来自日本,但其实还是汉语的分支而已,“闻”是古汉语中的“消息”之义

就像“新闻”、“事件”和“自由”这些日本外来词,用在中国人的语境里也丝毫不觉得“见外”。

而且,现如今的中文世界离了数量巨大且实用性极强的日本外来词,无疑会让我们“如鲠在喉”。因此,总结起来就是:日本外来词对汉语的反哺是现象级的,而且它不像是新加入,而更像是一种补充,使汉语构成一个更加完整的意义使用空间。

百川汇海,日月交辉

但其实,站在汉语总体的角度上看,西方外来词和日本外来词并非是“客”,而就是我们祖辈生世使用的语言的一部分。

汉语是一种美丽、伟大、生命力极强、不断变革着的语言。自古而今其实有过不少“外来词”,但它们都在汉语和汉民族文化的强大同化力和感染力的影响之下融入了血脉。其实我开头那个关于帝国的例子其实有失偏颇,帝国的扩张是伴随着血与火、征服与被征服的。

但是,汉语更像是一片汪洋大海,而外来词则是一条条涌向大海的河流中之一二,它们最终百川汇入海,成了大海的一部分。

西方外来词纵然使汉语国际化,但它毕竟带着“洋面孔”,就比如像“好莱坞”这样的词,总是不能带着汉文化一袭烟雨、半树梨花、江南三月烟雨朦胧那般的美;而日本外来词固然和汉语如出一家,但它也毕竟是日本思维的创造,就好比“派出所”这样的词,总是失却了中国人骨子里的柔和文雅、中正温良之美,有了些坚硬和生涩。

好莱坞,是位于美国加州洛杉矶市郊的地区,也是美国电影工业的中心地区

事实上,不该将西方外来词和日本外来词对立起来,只有取其二者为我所用,方能使汉语源远流长、生生不息。可以预见的是,未来,我们的汉语依旧会接受寰宇八方的“来客”,一如他年广纳四海的大唐盛世;它也会不断地向外走出去,走到各种肤色、各种面貌、各种山川间的人们嘴里,一如七下西洋的中国宝船。

白俄罗斯明斯克孔子学院揭幕仪式

然而任何一个勇武强大王朝都会覆灭,任何一个英明神武的君王都会逝去,但语言不会,它也不会被征服,也不会被消亡,它会万古长青、薪火相传。

流淌在每一个说起它的人们嘴里,一代又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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